我的成长,是从一个“空房间”开始的。
六岁失去父亲,随后母亲的身影也从那个家中淡出,为了生存远走他乡。作为老幺,放学后那个偌大、寂静的空间,是我恐惧的根源。我像一株寻找攀附的藤蔓,本能地黏着同伴,用他人的热闹填补空洞。这份对孤独的恐惧,深深烙印在我的生命底色里。
我带着这份底色匆匆长大。十七岁步入社会,我对世界的警觉,像一只受过惊吓的鸟。我躲开了许多明显的危险,却躲不开自己对“温暖”的贪婪——在感情里,一丝微光就让我误以为是太阳。
直到2015年,那束光似乎真的亮了起来。我们彼此倾心,但现实是复杂的蛛网:他的事业牵连着另一个人的情感,我的未来牵绊着母亲的焦虑。我在“向前一步”和“退后回家”之间反复摇摆,最终,我的犹豫耗尽了他的耐心,他删除了我,也删除了我们的可能。
遗憾的种子就此埋下。它没有阻碍我建立新的生活,却总在梦境中生根发芽。如今我们在同一片都市天空下,距离不远,却隔着八年的时光和一场未完成的告别。后来我知道,他也已成家了。
这个消息,像一块透明的界碑,无声地立在了那段过往与此刻之间。它让那份“想见”的冲动,褪去了最后一丝关于可能性的微光,变成了纯粹的、对往昔自我的凝视;也让那份“怕见”的惶恐,变得更加具体——怕打扰的,不仅是自己的平静,更是两个已然成立的、互不相干的世界。
于是,那个空房间的隐喻,最终以另一种方式完成了闭环。我和他,都走出了各自童年的“空房间”,走进了有人间烟火、有责任羁绊的“家”。我们不再是无处可归、只能相互取暖的孩子。那段遗憾,也因此被赋予了最终的形状:它不是通往彼此的未竟之路,而是两条平行线,在短暂交错后,各自伸向远方的、必然的轨迹。梦,或许还会来造访,但梦里的他,已清晰地带上了“过去”的邮戳。